第460章瘋狗學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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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話中的惡意已經十分明顯，楊主簿不必費心揣摩便已清楚地知道：這位已經動了殺良冒功的念頭。
楊主簿心思急轉，嘴上勸道：“以屬下之見，鎮上老幼女子頗多。單論男子，絕不足五百之數。”
八字胡眼皮一顫：“老幼女子有何使不得？耳飾摘掉，石灰腌好，誰認得出是男是女，是老是壯？”
楊主簿強忍焦急：“回將軍，流民與良民不同。良民於縣衙有戶籍造冊，難以指為暴民。陳陰縣雪災不重，並未有人參與造反，貿然殺了，於上官那裏，不好交代啊。”
八字胡冷笑：“我堂堂齊國侯府嫡次子，又需要向哪個上官交代！”
言罷，八字胡歪歪斜斜地坐起來，脖子活動一圈，右眼皮一擡：“來人！”
一名親衛立刻進賬，躬身：“將軍請吩咐。”
八字胡站起來，撣撣前襟不存在的塵土：“告訴那鎮長老頭，申時三刻，全鎮的人集合在營地這邊，有事要說！”
親衛領命而去，八字胡又瞥著楊主簿：“怎麽，忽然就膽小了？去，整軍，把那幾個懶貨叫過來！”
幾個懶貨說的是住在陳老板家的幾位裨將。這幾人個個略有才幹卻家世不顯，又素喜奉承上級，在八字胡看來，簡直是天生的左膀右臂。至於楊主簿，八字胡覺得他做事好用，說話好聽，只可惜膽子太小，瞻前顧後，因此一直不曾加意提拔。
八字胡有命，鎮長不敢不從，申時三刻未到，全鎮的人已經集合在營地前。
等了一會，夏淺月覺得周圍氣氛不對，心裏起疑，正要尋鎮長去說，八字胡卻出現了。
他一露面，夏淺月便已警覺。果不其然，八字胡開口便是：“昨日，本將麾下兵士搜檢暴民，竟在此地查出三百人。本將懷疑，這鎮子便是藏匿暴民之處！”
鎮長急忙解釋：“將軍息怒，吾等皆是良民。您日前所見那堵石墻，就是鎮上諸位為了抵禦暴民所建。小的們怎麽會藏匿暴民呢！”
八字胡照舊耷拉著眼皮，甕聲甕氣：“誰會承認自己有罪？白石鎮民負隅頑抗，論罪當斬。”
鎮長還當八字胡是要勒索財物，剛要開口，八字胡已經下令：“還等什麽？殺！”
眾人大嘩。
眼看周圍兵士已經提刀逼近，鄭恩心一橫，大喝道：“誰敢動手！”
八字胡輕蔑地瞥著人群：“哪個說話？必是暴民頭領。拉出來，先明正典刑！”
鄭恩沖出人群：“大裕令，良民在籍者，定罪需人證物證俱全。空口白牙，陷人以罪，按律枷號三月。齊國侯府雖可憑八議之例，以罰金代替，但將軍這般行事，著實叫人心寒！”
八字胡眼底精光一閃：“來者何人？”
“翰林學士，兼任烏臺禦史，總領賑災事宜，禦賜河東道宣撫使，唐恩正！”
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鄭恩，不，現在該稱他為唐恩正了。
夏淺月雖然先前對他身份多有猜測，但也只當是傳說中的江湖人士，怎麽也沒往朝廷命官上想。她看著唐恩正，仿佛不認識他了一般。
唐恩正看著夏淺月的表情，心裏有些愧疚，可現在來不及同她解釋，只重新逼視八字胡。
八字胡先是驚了一下，唐恩正此人他雖未親眼見過，可其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卻早有耳聞。他雖平日流連花叢，耽於作樂，可若真犯到他所不能容忍之事，必會瘋狂奏報。他還不像普通禦史那般只是風聞奏事，凡他所參，必是證據詳實，並罵得句句在理。直叫人心裏煩悶欲死，還無法動怒，由此得了個瘋狗學士的貶稱。
正是由於他這個脾氣，唐恩正在皇上那裏，那是一參一個準。他若上奏，皇上必定命人查證。因此，要惹上了他，饒是八字胡他爹，正牌的齊國侯，也要先掂量掂量。
八字胡瞇起眼睛，心裏盤算著若是死不認賬，糊裏糊塗叫他做了刀下之鬼的可行性。
楊主簿連忙小聲道：“唐恩正不足為懼，可同他交好的那位晟王殿下，近來卻頗得陛下青眼啊。”
晟王蕭飲冰，乃是大裕當今皇帝第七子。性情溫良平和，自幼同唐恩正交好，甚至有傳言說，兩人間有八拜之義，是一對再好不過的朋友。
當年唐恩正流連花叢時，蕭飲冰也曾勸說過。不過唐恩正也只是同大家一起，去官家的教坊聽曲飲酒，並不曾當真眠花宿柳。
朝上被參過的官員想要抓他的馬腳，卻是狗咬刺猬無處下嘴，弄不好還要惹得一身腥，遂只得小心翼翼，不叫他抓住漏洞便是。
蕭飲冰有這樣的朋友，自己的品行當然也靠得住。他素來待人以禮，為人處事更是公正無匹，除了讀書讀得太過，頭腦有些發迂之外，幾乎沒有一處缺點。如今他已二十二歲，身邊卻並無姬妾，不好美色這一項更是連唐恩正都比下去了。
可惜他外祖家於他幼年便卷入一樁案子，被奪爵而失勢；他母妃又覺得自家冤枉，堅持同皇上申辯，終於冒犯龍顏被冷落。否則這位七皇子定會是儲位的有力競爭者。
宮中形勢如今紛亂不休，皇後體弱，早年雖有五皇子養在膝下，可惜數年前此子便因天花病逝。皇後悲痛萬分，自此臥病在床。
皇帝自知年歲已高，無法再有嫡子，遵循祖法又立長子。唐恩正離京前夕，這位太子因私蓄甲士被查，正是二皇子同六皇子聯手捅出。
皇帝大怒，唐恩正此時參了太仆寺卿一本，指其欺瞞君上，扣下災情報告不提，反而謊報祥瑞，請求徹查。
太仆寺卿報祥瑞一事正是二皇子為扳倒太子而授意。此事一出，太子忙著給自己報仇，六皇子本來同二皇子便不是一條心，也趁機落井下石。
二皇子聽了屬下密告，登時大怒，便同皇上建議：“既是唐學士所奏，不如叫他去查辦此事，也省得有人再說兒臣包庇！”
太仆寺屬兵部，寺卿更是兵部尚書心腹。尚書便乘機而動，慫恿皇帝將唐恩正派出了京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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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主簿心思急轉，嘴上勸道：“以屬下之見，鎮上老幼女子頗多。單論男子，絕不足五百之數。”
八字胡眼皮一顫：“老幼女子有何使不得？耳飾摘掉，石灰腌好，誰認得出是男是女，是老是壯？”
楊主簿強忍焦急：“回將軍，流民與良民不同。良民於縣衙有戶籍造冊，難以指為暴民。陳陰縣雪災不重，並未有人參與造反，貿然殺了，於上官那裏，不好交代啊。”
八字胡冷笑：“我堂堂齊國侯府嫡次子，又需要向哪個上官交代！”
言罷，八字胡歪歪斜斜地坐起來，脖子活動一圈，右眼皮一擡：“來人！”
一名親衛立刻進賬，躬身：“將軍請吩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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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衛領命而去，八字胡又瞥著楊主簿：“怎麽，忽然就膽小了？去，整軍，把那幾個懶貨叫過來！”
幾個懶貨說的是住在陳老板家的幾位裨將。這幾人個個略有才幹卻家世不顯，又素喜奉承上級，在八字胡看來，簡直是天生的左膀右臂。至於楊主簿，八字胡覺得他做事好用，說話好聽，只可惜膽子太小，瞻前顧後，因此一直不曾加意提拔。
八字胡有命，鎮長不敢不從，申時三刻未到，全鎮的人已經集合在營地前。
等了一會，夏淺月覺得周圍氣氛不對，心裏起疑，正要尋鎮長去說，八字胡卻出現了。
他一露面，夏淺月便已警覺。果不其然，八字胡開口便是：“昨日，本將麾下兵士搜檢暴民，竟在此地查出三百人。本將懷疑，這鎮子便是藏匿暴民之處！”
鎮長急忙解釋：“將軍息怒，吾等皆是良民。您日前所見那堵石墻，就是鎮上諸位為了抵禦暴民所建。小的們怎麽會藏匿暴民呢！”
八字胡照舊耷拉著眼皮，甕聲甕氣：“誰會承認自己有罪？白石鎮民負隅頑抗，論罪當斬。”
鎮長還當八字胡是要勒索財物，剛要開口，八字胡已經下令：“還等什麽？殺！”
眾人大嘩。
眼看周圍兵士已經提刀逼近，鄭恩心一橫，大喝道：“誰敢動手！”
八字胡輕蔑地瞥著人群：“哪個說話？必是暴民頭領。拉出來，先明正典刑！”
鄭恩沖出人群：“大裕令，良民在籍者，定罪需人證物證俱全。空口白牙，陷人以罪，按律枷號三月。齊國侯府雖可憑八議之例，以罰金代替，但將軍這般行事，著實叫人心寒！”
八字胡眼底精光一閃：“來者何人？”
“翰林學士，兼任烏臺禦史，總領賑災事宜，禦賜河東道宣撫使，唐恩正！”
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鄭恩，不，現在該稱他為唐恩正了。
夏淺月雖然先前對他身份多有猜測，但也只當是傳說中的江湖人士，怎麽也沒往朝廷命官上想。她看著唐恩正，仿佛不認識他了一般。
唐恩正看著夏淺月的表情，心裏有些愧疚，可現在來不及同她解釋，只重新逼視八字胡。
八字胡先是驚了一下，唐恩正此人他雖未親眼見過，可其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卻早有耳聞。他雖平日流連花叢，耽於作樂，可若真犯到他所不能容忍之事，必會瘋狂奏報。他還不像普通禦史那般只是風聞奏事，凡他所參，必是證據詳實，並罵得句句在理。直叫人心裏煩悶欲死，還無法動怒，由此得了個瘋狗學士的貶稱。
正是由於他這個脾氣，唐恩正在皇上那裏，那是一參一個準。他若上奏，皇上必定命人查證。因此，要惹上了他，饒是八字胡他爹，正牌的齊國侯，也要先掂量掂量。
八字胡瞇起眼睛，心裏盤算著若是死不認賬，糊裏糊塗叫他做了刀下之鬼的可行性。
楊主簿連忙小聲道：“唐恩正不足為懼，可同他交好的那位晟王殿下，近來卻頗得陛下青眼啊。”
晟王蕭飲冰，乃是大裕當今皇帝第七子。性情溫良平和，自幼同唐恩正交好，甚至有傳言說，兩人間有八拜之義，是一對再好不過的朋友。
當年唐恩正流連花叢時，蕭飲冰也曾勸說過。不過唐恩正也只是同大家一起，去官家的教坊聽曲飲酒，並不曾當真眠花宿柳。
朝上被參過的官員想要抓他的馬腳，卻是狗咬刺猬無處下嘴，弄不好還要惹得一身腥，遂只得小心翼翼，不叫他抓住漏洞便是。
蕭飲冰有這樣的朋友，自己的品行當然也靠得住。他素來待人以禮，為人處事更是公正無匹，除了讀書讀得太過，頭腦有些發迂之外，幾乎沒有一處缺點。如今他已二十二歲，身邊卻並無姬妾，不好美色這一項更是連唐恩正都比下去了。
可惜他外祖家於他幼年便卷入一樁案子，被奪爵而失勢；他母妃又覺得自家冤枉，堅持同皇上申辯，終於冒犯龍顏被冷落。否則這位七皇子定會是儲位的有力競爭者。
宮中形勢如今紛亂不休，皇後體弱，早年雖有五皇子養在膝下，可惜數年前此子便因天花病逝。皇後悲痛萬分，自此臥病在床。
皇帝自知年歲已高，無法再有嫡子，遵循祖法又立長子。唐恩正離京前夕，這位太子因私蓄甲士被查，正是二皇子同六皇子聯手捅出。
皇帝大怒，唐恩正此時參了太仆寺卿一本，指其欺瞞君上，扣下災情報告不提，反而謊報祥瑞，請求徹查。
太仆寺卿報祥瑞一事正是二皇子為扳倒太子而授意。此事一出，太子忙著給自己報仇，六皇子本來同二皇子便不是一條心，也趁機落井下石。
二皇子聽了屬下密告，登時大怒，便同皇上建議：“既是唐學士所奏，不如叫他去查辦此事，也省得有人再說兒臣包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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